一九四一年十二月二十五日香港淪陷，至今七十五年。提起日軍侵華歷史，很多人會想起「南京大屠殺」，也聽過專捉活人做實驗的「731部隊」，卻甚少人知道，當年日軍另一支駐紮在廣州的「8604部隊」，亦曾進行大規模活人細菌實驗，受害者更主要是香港人。

有學者向本刊揭開這段殘酷歷史，指日軍攻陷香港後，以人口太多難以管理為由，驅趕大批港人到內地，其中經水路往廣州的難民，不少都成為「8604部隊」的「白老鼠」。

「8604部隊」主要進行細菌及鼠疫實驗，每天早上向收容所內的難民，提供混入可致命細菌的稀粥，晚上則將帶有疫症病毒的蚊及跳蚤放入營舍咬人，記錄他們受感染後的反應，估計最少有逾萬港人因而慘死。

站在當年日軍煮細菌粥的廚房前，譚元亨教授慨嘆隨着知情者老去，愈來愈少人知道這段有大批香港人被毒殺的慘痛歷史。

二次世界大戰日軍侵華，當時人口約一百六十萬的香港亦告淪陷，且被認為人口太多難以管理，除了工廠工人、農民等具生產力及對社會運作有貢獻的人士可以留低，其他一律驅逐出境。自四二年初起，每日都有大批港人被日軍以水陸兩路趕返內地，到四五年時，香港人口已銳減至不足六十萬。

研究二戰粵港難民史的華南理工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譚元亨教授說：「當時不少港人被日軍安排到上環一帶上船，雖然不知道會被送到內地哪裏，但他們寧願坐船也不走陸路，因為陸路很易遇上土匪或槍戰，隨時無命，坐船則有日軍同行，反而覺得安全。」

估計單在四二年首兩個月，便有十多萬港人經水路被運往廣州，並在珠江口南石頭上岸；日軍隨即以維持廣州治安穩定為由，將所有難民先帶到檢疫所逗留數天，再押進南石頭收容所。但其實該收容所正是日軍「8604部隊」的細菌實驗場，在裏面的難民統統成為「白老鼠」。

日軍侵華期間（左圖），先後在東北及廣州（中及右圖）肆意用活人進行各種生化武器實驗。

大量生產鼠疫桿菌

曾參與這場細菌實驗的日軍丸山茂，在九三年揭露這段較少人關注的歷史，「我們先是把自己培植的『傷寒菌』投入水井給難民飲用，但原來廣東人不喝生水，所以實驗失敗；後來改為把各種細菌放進難民早上吃的稀粥裏，但又因中國人習慣熱食，細菌都被燙死而失效。」

他續說：「因為苦無辦法展開細菌實驗任務，我們惟有向日本軍醫學校報告，並從那裏取得在攝氏五至四十六度仍可生存的沙門氏菌，帶回難民營使用。方法是早餐時先將剛煮好的熱粥放一會，待溫度稍為下降才把細菌放進，然後趁本地工作人員還沒上班，便將細菌粥送進收容所給難民食用。」

丸山茂還透露，日軍又會在晚上向難民睡覺的營舍，放出帶有疫症病毒的蚊及跳蚤，目標是要難民感染病菌，然後觀察及記錄他們病發至死亡的整個過程。

「8604部隊」的指揮官佐滕俊二，未幾更將實驗力度加大，改為每月生產十五公斤有巨大殺傷力的鼠疫跳蚤，用來測試難民感染鼠疫桿菌後的狀況。據悉，後來有人發現早餐的粥有問題而拒絕食用，亦有人成功逃離收容所而得以保命。

當年的倖存者近年陸續老死，其中在一五年去世的肖錚，生前曾講述當時經歷，「當年我只有十歲，因為家貧要捱餓，所以每天都去收容所解決兩餐，晚上才回家休息。但有一天弟弟吃了日軍提供的粥飯後，突然全身發冷，沒多久便死去；而包括我在內很多人都爛手爛腳，部分更爛到見骨，幸好我命大沒死。」

肖錚續說：「父親當年曾在收容所協助抬屍，屍體會被運到化骨池，以石灰和藥水掩埋。由於屍體實在太多，化骨池滿了後，便在南石頭村南箕路一帶，挖出一條深溝當作亂葬崗。」

戰後沒有人關注日軍在收容所的殘酷行為，及至五十年代南石頭一帶有發展工程，工人在南箕路挖掘時，才揭發有最少一千具疊在一起的骸骨；到八十年代另一項發展工程，又在附近挖出約四百具人骨。有廣州學者估計，二戰期間有超過十萬名港人被日軍運到收容所，當中逾萬人慘死於細菌實驗。

廣州南石頭設有一個「粵港難民之墓」，紀念在南石頭收容所被殺的難民。

二戰時廣州南石頭檢疫所的隔離室保留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