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澳門吃得過都是差的?
室外只有十幾度,其實都幾寒,但沒料到飲完那盅燉湯,渾身暖和,不把外套脫掉恐怕會出一身大汗。在香港也飲過類似的水鴨湯,但那些所謂燉湯,灌落肚如泥牛入海,沒多大感覺,而這盅黑松露燉野水鴨,廣東話有四個字形容得十分貼切:相當和味!
本來用「和味」來形容湯不太恰當,但這口湯與水鴨完全水乳交融,而且隱隱還有點雞味。問主廚和哥,才知道先燉雞,燉出雞湯來燉水鴨,怪不得飲完通體血氣運行,將兩天來的舟車勞頓一掃而空。
和哥是順德大廚師,早前返內地試菜時認識的,但一直未有機會試他的身手。他被禮聘到澳門的「富貴門」掌廚,要我無論如何找個時間過來。早兩星期,天寒地凍上番禺,為美食團試菜及編訂菜單後,隨即繞道珠海轉赴澳門,趕及傍晚來到黑沙環這家專招呼猛人貴客的高級食府,吃完這餐飯即晚乘船返港。風塵僕僕,遇上這盅湯打頭陣,已覺得不枉此行。
以為只是吃頓便飯敍舊,豈料跟着捧來的是十四頭南非乾鮑扣鵝掌,切開看到鮑魚溏心的軟熟狀態,已知炮製功夫上乘。吃完鮑魚和鵝掌,剩下一碟鮑汁棄之實在太可惜,於是請廚房淥些伊麵出來,讓我們連汁都撈清光。
要說真正古法廚藝,那道鹽焗龍躉尾盡得傳統精髓。一鍋鹽砂捧上來時,鹹香撲鼻,砂礫當中有一包東西,龍躉尾藏在其中。小時候很多燒臘店外有一盛滿鹽砂的大鐵鑊,下面燒着一束燈芯火,白沙紙包着雞、雞腎、雞蛋及鵪鶉蛋等,正宗鹽焗雞是這樣焗出來的,而非把鹽塗滿雞身後蒸焗而成。用紙包裹鹽焗,不會只得一股死鹹,而是燻滿鹹香,分外好味。
這晚的龍躉尾先用沙薑醃,再以生粉、生抽和燒酒洗去腥味,然後再拍蒜頭和葱醃十分鐘,把醃料執走才包沙紙,放入鹽砂中由生焗到熟。真失禮,敢說是平生吃過最好味的龍躉尾,我的筷子往返不停,連紙包內最後一根尾鰭翅骨也不放過。
侍應笑着提醒大家留肚,還有一隻富貴霸王雞。說是雞其實有點牽強,因為除了雞頭和雞皮之外,根本無雞之實,一絲雞肉也沒有。雞皮底下是打得滑的蝦膠。這是一道相當考功夫的手工菜,一隻好端端的雞只小心翼翼起出整幅雞皮,風乾一日一夜,令整幅雞皮既柔且韌,才在皮下釀入鮮蝦膠再炸熟,底下墊了美國杏仁片和幼如頭髮的芋絲奉客。
還記得初在順德認識和哥時,他引述朋友說過的一句話:「澳門吃得過的,其實都差,而順德被視為差的,都吃得過!」不過,當我在回港的船上回味富貴門這頓盡顯功架的心機宴,覺得那句話不能作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