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十年》

《十年》這部戲拿下了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影片」，在社會上、友儕間，引發出很兩極化的情緒。恨它的人恨得牙癢癢，捧它的人把它捧了上天。我有個有趣的發現，就是雖然他們能數出諸多理據去讚或彈，但他們當中很多竟然是還未看過這部電影的！批評它的人說：哪用看，五十萬的成本，在其他獎項連一個提名也沒有，能好到哪裏去？讚的說：有勇氣罵大陸、罵共產黨的，我不用看也支持！

其實連影片也沒看過，不應該有話語權，但也不能太怪他們，因為沒幾家電影院願意放映它。我最近在一個場合看了這部電影，自覺有了話語權。它肯定是一部誠意之作，五個單元各有亮點，但有着實驗電影那種粗疏，整體上給人一種力有不逮之感。《浮瓜》寫一場政治陰謀，故事的構思不錯，但導演駕馭不了那個場面，加上演員的水平一般，拍不出應有的張力。《冬蟬》是個富有藝術性的作品，鏡頭和燈光的運用有其獨特之處，頗能營造一種無奈和絕望的晦暗。可惜傳達信息的手法也同樣晦澀，觀眾只能想當然地迂迴猜度，減低了電影的感染力。

《方言》和《本地蛋》各自提出了一個預警（十年後廣東話逐漸被淘汰；政府從小孩子入手，開始壓抑「本土」意識），由專業演員擔綱，看來自然點，還有幾處引人會心微笑。雖然沒有橋段可言，但作為小品欣賞還是可以的。我認為《自焚者》是較有份量，也是導演功力較強的一個單元。我雖不認同導演的政治立場，但我欣賞它的構思比較完整，結局時披露自焚者的身份，也有一定的震撼性。

「最佳電影」獎是否實至名歸，當然是非常主觀和見仁見智的問題。我看過之後，第一個反應是：至於嗎？我認為這是一部不錯的戲，也希望看見更多香港導演拍這類電影。院商們匆匆把它落畫實在是過慮了─在今天香港，罵中央政府和共產黨的言論，在網絡、媒體、各公眾場合，難道還少嗎？問題是，這件作品的五個組成單元的水平參差，稱它為「最佳」便難服眾了。

支持的人說，哪個作品最能觸動人心，便是最好。我認為在電影裏談政治沒問題，不少獲獎的藝術作品都是以政治為題材的。但電影金像獎畢竟並非政治演講比賽，能激動人心不應該是唯一標準。若尊重電影這門藝術的話，評鑑一部電影時便應服膺一些有關電影製作的、客觀存在的標準。昆德拉的《生命中不能承受的輕》這部小說，主題也十分政治性，但沒有人能否認，它在各方面都達到了一般人對一部傑出文學作品的要求。《十年》本來是一部優秀的小本製作，讓人可以對新一代電影人寄予厚望，但匆匆頒它一個「最佳電影」，卻授人一個政治化的口實，令論者過度地把它貶低，這樣不知是不是「愛你變成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