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滋味

去年十二月，我在紅磡體育館見證了一項新的世界紀錄誕生。在香港青年協會主辦的「普Teen同唱」大型音樂會上，過萬名青少年朋友合力刷新了最多人齊聲同唱貝多芬「歡樂頌」的世界紀錄。我獲大會邀請擔當其中一位見證人，與梁卓偉及趙增熹一同置身於場中央，被高揚的歌聲和澎湃的青春活力，環迴地感染着。青協在青年活動界長袖善舞，最能以青年人懂的語言來跟他們溝通，不說教、不「八股」地結集他們的正能量，很教人佩服。

曲終人散後，有時我會問，這些活動將會有甚麼後續呢？原來這場音樂會，為張經緯導演提供了很好的素材，在短短幾個月內便拍成了一部透視年輕人內心世界的紀錄片《少年滋味》，片中幾位主角都是有份參加「普Teen同唱」的青年學生。他們在紅館表演時滿臉歡笑、口型一致地歌唱着，但各自的內心都經受着種種煩惱和壓力。壓力來自父母的期望，煩惱來自殘缺的家庭、同學的欺凌。一個來自內地的少年，在迷惘自己究竟根在何地；兩個小學女生一味想着嬉戲；一個看來很有點領導才能的男生，原來只願永遠停留在現在，不太想面對成年人的世界。他哥哥的「終極夢想」就更另類─是和愛人蜷在家裏看電影！

我未看過張導演的劇情片，但他拍紀錄片的手法很高明和有效，不知用了甚麼方法「誘使」這些年輕人把幼嫩的心袒露了出來，讓人有一種想看深些，但又不忍看下去的感覺。父母永遠想子女循着某條路走，而孩子則渴望能隨心所欲地飛。這種亘古以來存在於兩代之間的張力，在片中表露無遺。我誠意推薦這部電影給家裏還有在學孩子的讀者們。

今天的青少年人常常被要求反思這個，反思那個，其實父母和學校也許都應該反思一下，究竟你放在孩子身上的期望和限制，對他是不是一定最好。上一代的父母自己曾經爭扎求存過，寄望子女學成後擺脫貧困，是可以理解的。但在今天這個相對富足的年代，非要把子女送進名校，培育成為醫生律師的話，我認為是頗不文明的做法。

《少年滋味》裏面的孩子們都喜愛音樂，很自然地表示希望以後可在這方面發展，但都過早地被勸阻了。音樂這一行，在任何地方都不是一個容易賴以為生的行業。所以，若你察覺孩子真的沒有天份，只有虛榮心，那便要適當地勸止。但如果他真有潛質，而且肯努力的話，做父母就算不鼓勵，也不應阻止，能幫的話便幫一把。不過亦要讓他明白，路是他自己選的，失敗的話怪不得人。這樣，孩子才能對自己有責任感，對自己的前途有更成熟的看法。

最近那一連串不幸的學生自殺案，要找出真正的原因不容易，但或多或少一定和死者所承受的壓力有關。我想像，他們到最後都在走着一條很窄、很陡的路，走得好辛苦。其實在他們身邊還有許多路徑，也曾想過去探索，但最後還是繼續走，直至再也走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