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賤吃石剎

對健味豬譚強經常晨早來電已見怪不怪，但實不相瞞，有時清醒過後不太記得他說過甚麼。不過，最近他斷斷續續說了數天，知道他買到一種被他形容好味到幾乎是天上有地下無的魚，重點是會送我幾條，所以牢牢記住。

定了一天到他在灣仔道的豬肉檔取魚，才知道我誤會了—以為他大清早為我捐窿捐罅去買那種魚，讓我吃到即日鮮，誰料不知是他多少天前買落，用少許鹽醃過藏在雪櫃內，說不定我一頭半個月後才去拿也無所謂。

坦白說，知道是雪藏貨後，有點意興闌珊，在他檔口數十步之遙的魚檔，常有罕見的本地鮮活海魚，那我何苦吃已長眠的死魚！都怪自己見識淺薄，從沒留意這種近乎碳黑色的石剎魚，這回才得以讓譚強牙擦一番。其實何只未見過，連怎樣吃這種僅三寸長的魚仔也不曉得。

「可以蒸，亦可以煎，但蒸最好味。」雖然譚強平素口沒遮攔，但他的確知道很多海產禽畜蔬果、街市常見或不常見而少為人知的物事。他喜歡加點酒蒸石剎，不用薑蔥，蒸好落點熟油就夠，最能突出此魚最精彩的原味。他特別提醒切勿開肚，也不可打鱗，就像吃烏頭魚一樣，讓魚鱗魚皮鎖住表層香滑的魚脂，蒸好吃時才整幅掀走。

梁家權攝

自以為吃魚有幾道板斧，但這種魚仔的鱗片亦細細片，起鱗起至七零八落，吃得相當狼狽，暗忖老貓燒鬚！但更狼狽是幼骨很多，舌頭咀巴忙於理出魚鱗之時，亦要小心在意鯁骨。

多骨的魚才好味是老生常談，鰣魚鯿魚是最好例子，我愛吃魚，丁點心機願意付出。由於事前沒有開肚，蒸熟了不容易徹底清除腸臟，吃到一點甘苦是預計之內。六條小魚一個人足足吃了半小時，加上諸多難度，換了不愛吃魚的人，一早將之餵貓了，但愛吃的人總是犯賤的，雪藏貨仍如此有風味，能不甘之如飴？

向譚強匯報吃的過程，他說我棋差一着，蒸好之後碟內會有一灘魚汁，那是精華所在，應趁熱一口盡乾。聽他事後明燈，心中嘀咕，何不早說，倒掉了！幸好六條魚，三條公三條乸，有三副魚春三副白精，都極之好味。

譚強好人，再送我多副魚春，另贈幾隻小小的初生蛋及紅頭蔥，教我魚春蔥粒炒蛋吃。石剎魚春本來帶魚鮮蛋香，加上初生蛋蛋味較純，紅頭蔥香勁也十足，味道配搭一絕。

烏黑石剎魚不常有，如果牠可以不費吹灰之便被吃得片甲不留，以牠的美味一早絕種了。我是一個得寸進尺，或貪得無厭的人，如果有活的讓我一嚐，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