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肇星親授餐桌上的外交學問

繼錢其琛的《外交十記》、唐家璇的《勁風煦雨》之後，李肇星這位前中國外交部長，最近又出版了記述他於外交部工作生涯的回憶錄《說不盡的外交》。與前兩者不同的是，書中除了記述他所親身見證過中國一幕又一幕的外交風雲這些嚴肅話題之外，亦有輕鬆的一面，記下了不少他作為外交官所經歷過的小情小趣。

《東周刊》的讀者都知道，筆者在本欄有撰寫開「餐桌上的領袖」這個系列，因此，今期筆者又專挑出書中講及有關餐桌上外交學問的段落，與讀者分享。

李肇星說，他在一九六四年七月進入外交部，所接受的培訓，其中一項就是禮賓，而禮賓的第一課，就是學吃飯。他說當時心裏納悶，吃飯誰不會﹖為何還要學﹖上了課之後，才知道當中原來大有學問。

首先，在外交場合，吃飯不能發出聲響，不能像他們山東人吃麵條般呼嚕作響；第二，在宴請中，主人家為你安排的東西要吃完，否則就是對對方的不尊重；第三，喝酒不能超過平常酒量的三分之一，不會喝就別勉強，可以象徵性舉舉杯，更不要強迫別人喝。

談到主人家為你安排的東西要吃完，否則是對對方不尊重，李肇星說了一個故事。

話說二○○四年十月十日，胡錦濤在釣魚台國賓館宴請到訪的法國總統希拉克夫婦。當時李坐在希拉克太太旁邊，兩人邊吃邊聊天。當時國宴的標準是四菜一湯，吃完第二道菜後，這位總統夫人說已經吃飽了。李於是體貼的說：「如果您不喜歡，下面的菜您可以不吃。」但總統夫人卻很為難，因為她覺得是對主人家的不尊重。結果到了奉上第四道菜時，她流露真情的說：「感謝上帝﹗」意思是終於可以吃完了。不料，四菜一湯之後，還奉上點心與水果，總統夫人面有難色，李於是再說，這兩道菜不算是菜，但總統夫人還是無奈地搖搖頭。

從中可見，法國總統夫人，寧願吃到撐破肚皮，也不願意吃剩東西，對主人家不尊重，亦顯示自己缺乏外交修養。

但說開又說，這次宴請之後，李肇星找禮賓司商量，究竟國宴四菜一湯是不是太多﹖才知道原來不少賓客對宴會菜式太多原來早有看法，只不過嘴上沒有說出來，未如法國總統夫人般坦率。況且這類宴請，首重交流，吃得少些反而可以談得好一些。最後，經一番討論之後，商定把國宴由四菜一湯改為三菜一湯，宴會時間也由一小時十五分壓縮至一小時，避免讓貴賓太勞累。

李肇星又說，二○○六年二月，他訪問法國，見了總統希拉克和該國其他政治領袖，每位會談後，都親自送他這位客人到門口，甚至等他上車，目送他離開，讓他感受到別人的禮數，以及對自己和祖國的尊重。返國後，他向外交部的同事提出類似的禮儀要求，並說這樣做，比多上一道菜更受客人歡迎。

在談到餐桌上最重要讓賓客覺得受到尊重，不會感到難堪，李肇星更說了一個較為極端的例子，那是曾當過法國總統府禮賓局長的梅里美告訴他的。

梅里美說有一次法國總統宴請一位非洲土皇帝，頭盤先上法國名菜蝸牛，皇帝不知就裏，便整隻蝸牛連殼往嘴裏送，還一口嚼下，結果差點牙也咬崩了，總統見狀，為了避免對方難堪，於是也一樣把蝸牛連殼往嘴裏送，咬了咬後吐出來，其他賓客當然醒目，紛紛仿效，並當作若無其事，還邊吃邊談。吃完蝸牛後，侍從端上一碗本來用作洗手的水，皇帝又再一次不知就裏，把水喝了。總統又連忙使了一個眼色，大家也跟隨着把水也喝了下去。故事還未結束，皇帝談得興起，錯把旁邊總統的那一碟菜當作是自己的吃了下去，好一位法國總統，又再次使了一個眼色，其他人都跟着把身子往左傾側，吃了旁邊那個人的菜。結果，宴會順利完結，皇帝覺得賓至如歸，龍顏大悅。

從中可見，一位貼心的主人家，就是如此周到，哪怕賓客本來自己要出洋相，他也會想辦法為對方「解圍」，不會讓對方感到難堪。

書中，李肇星再提到幾位讓客人感到貼心的主人家，首先是克林頓。他說，一九九七年，江澤民應邀訪美，歡迎宴會上，主人家和客人面對面坐。剛一就座，想不到克林頓就拿出一張早已準備好的軟墊子，走過來放在江澤民夫人王冶坪的座位背後，讓她當靠墊，這是考慮到客人長途飛行比較累，所以讓她坐得更舒服一些。

另一個例子是小布殊，那次是胡錦濤與他會面，會晤室沒有茶几，工作人員奉上的礦泉水和水杯都只能放在地上，但就在此時，小布殊知道中國人喝茶的習慣是要有茶几，於是就站了起來，走向旁邊的一盆花，把花拿下來，而把下面的木枱搬到胡錦濤跟前，再把水杯放在木枱上，胡忙作出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