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力診症室

不少人認為精神病患者較一般人更容易訴諸暴力，所以當知道周圍有疑似精神病患者時，便會迅速遠離可疑人物，避之則吉，但這觀念是錯誤的，反而有些因素令發生暴力的機會增加，例如受酒精影響、濫用毒品等，糾正錯誤的想法，讓大家不再戴上有色眼鏡看精神病患者，令他們不再受到歧視。

當醫護人員把這訊息帶給大眾時，其實在醫院診所仍要面對可能發生的暴力，雖然這些暴力事件不是經常發生，但偶然一次處理不當，可能造成莫大的傷害，所以大家在工作時實在不能掉以輕心。

一天下午，我在醫院的精神科專科門診值班。一名三十多歲的男士前來覆診，他的醫療檔案記錄了他的診斷——反社會型人格障礙。他從前的紀錄不良，年輕時因自稱三合會成員被檢控定罪，後來又多次犯法，例如偷竊、遊蕩、襲擊、傷人等，有幾次監禁的經歷。他不少朋友都有吸毒的習慣，而他中學時已開始接觸毒品。他從來沒有想過改過自新，所以壞事做盡。

他的父母在他小學時便離異，媽媽跟了另一名男子，他便跟爸爸生活，在成長中缺乏母愛，爸爸又有酗酒和賭博習慣，醉酒時便大發脾氣，又會狠狠地打他，後來學校老師留意到他被打的痕迹，要求社工介入，於是，他被安排由祖母照顧，但祖母年紀大，所以對他沒有怎樣管教，也沒有平息他內心對父母的怨恨，漸漸地，他的性格愈來愈偏激，跟壞人在一起，近墨者黑，他很快也變黑了。直至有一天，他的祖母因病突然過身，他也突然有點醒悟，希望走回正軌，所以三十年來做了第一份正式的工作。

但是，江山易改，品性難移。那天，他走進診症室，立即問我說：「我的朋友在另一間精神科門診覆診，他有經濟困難，醫生替他申請了傷殘津貼，現在我想申請這津貼。」當時，他有一份全職工作，已維持了一年多，每月有一定收入，可算頗穩定的，而他在單人公屋單位居住，每月只需支付少許的租金。所謂傷殘津貼，就是向嚴重殘疾至百分之百喪失生活能力或工作能力的人，提供每月的經濟援助，無論從任何角度來看，他一定不符合申領傷殘津貼的條件，因此我一口拒絕了他的要求。

說時遲，那時快，聽到我的話，他怒髮衝冠，在我面前伸出他緊緊握着的拳頭，我一時被嚇倒了，雙腳發軟，右手拿着的鋼筆掉在桌上，我的左手在桌下不斷尋找救命鐘，但在危急情況下原來甚麼也不順利啊。他大聲罵我不配當醫生，見死不救，一手揮出拳頭，因為桌子有一定長度，而他的手又不夠長，最後拳頭停在我臉前大約十厘米位置，我差點兒便被他直接擊中了。那時，我終於按下了救命鐘，一群診所護士衝進來，把他制服了。他被護士們按着四肢，動彈不得，還大聲說：「醫生，祝你出入平安！小心自己和家人啊！」因為他的說話有威脅性，我到了警署報案，最初負責的警察知道他在我診所覆診，認定精神病患者出現暴力時，即使被檢控也很難被定罪，認為他的暴力事件應由醫護人員處理。在不斷要求下，案件檔案才被開啟。

他不是患上精神疾病，而是有性格障礙，容易以暴力解決問題。無論甚麼原因，醫護人員對診症室裏的暴力，絕對是零容忍的。